第五章

    天將降大任於隱形人也

    池水清澈，有幾尾鯉魚在水中悠遊，繞著水草打轉。龍元樂把背上那些行囊全放到一邊去，興沖沖地站在池邊看魚，還掏出藏在胸前的饅頭，捏下一角搓得粉碎，灑到池中餵魚。

    沒想到他這一灑，鯉魚一擁而上，全擠到水面來搶食，頓時水聲、魚聲紛雜，打破了原本靜謐的夜晚。

    龍元樂嚇了跳，心想原來還有比我餓的，趕緊又要捏饅頭餵它們。

    &是誰在那裡？」

    突然一道人聲傳來，龍元樂嚇了跳，饅頭一收，輕功一使跳到旁邊的樹上。他這一跳，下一刻人便來了。原來是剛才那個小丫鬟，小丫鬟聽到花圃中有動靜後前來查看，手上還拿著一個小碗。

    龍元樂以為她又要拿血來餵魚了，心底感覺不太好，有點想下去把饅頭給她，讓她用饅頭餵魚，別拿奇怪的東西折騰魚。

    不過一會他便鬆了口氣，因為小丫鬟見沒人後，便從碗中捏了一些東西灑到池中，頓時鯉魚們又湧上來爭食，看來餵的是尋常魚食。

    他調整姿勢，悠哉地趴在樹上和池邊的小丫鬟一起看魚，看得樂呵呵。

    可看著看著，他的心卻涼了。

    操，他的行囊還放在池邊沒拿上來！就擺在小丫鬟腳邊。

    怎麼辦？跳下去趕緊拿了再上來？還是就別拿了？可是裡頭還有從北辰派那借來的劍啊！別人的劍扔了他可賠不起！

    龍元樂心急如焚，真想把東西拿回來。他急得抓耳撓腮，身體一拱一拱地在樹幹上扭動著，完全不知該如何是好。

    而且這小丫鬟怎麼沒看見啊？東西這麼多就擺在她腳邊，不覺得奇怪嗎？

    啊！踩到了！裡頭全是我的衣服啊求別踩！

    龍元樂在樹上蠕動著無聲哀號了半天，最後還是發現了不對勁。

    只見小丫鬟踩過他的行囊後，抬起腳看著地上看了半天，又踩了踩，最後一臉莫名地走到一邊去了，竟是沒有理睬那平白無故多出來的一堆東西，就像是沒看見似的。

    沒看見……這是瞎了嗎？怎可能沒看見！龍元樂也是一頭霧水，最後甚至也顧不得那麼多，探出大半身子朝著樹下看，想看出個究竟。

    他看了一會，冷汗滴了下來。

    行囊的問題已經不重要了，他發現－－池面上有著樹影，但卻沒照出樹上的他。

    小丫鬟餵完了魚，轉過身來準備離去。

    龍元樂心急，直接跳下了樹，躲也不躲地站在小丫鬟身前。

    但她卻視若無睹，捧著碗從龍元樂身邊離去，連一眼也完全沒有看向龍元樂。

    龍元樂獨自站在池塘邊發楞。

    今晚月色很好，月光明亮，照得一切事物分外清楚。池面上倒映著月影與樹影，輔上池底魚游時留下的淺影，倒像是魚游於樹梢之間。

    這樣的景色，龍元樂向來喜歡，只是此時他完全沒有心情賞玩。

    他伸出手在池塘上揮了揮，可是池面上卻沒有映出他的影子，一點也沒有。又拿起行囊，行囊依舊沒有出現在池面上，但一旁的樹影仍然映得清晰。

    明明他還看得見自己，可為何……他這是隱形了？

    龍元樂沮喪地癱到地上。

    難道是剛才吃了那麼多奇怪的果子，自己才會隱形嗎……果然禍從口出，病從口入，早知道就不吃那果子了。

    龍元樂真不知該如何是好。

    成了隱形人，他該怎麼辦？大家都看不見他，他可說是已不存在這個世上了……這樣下來，他不就……不就每天都得去偷看人洗澡了！

    否則變成隱形人還能做什麼？隱形人就該偷看人洗澡啊！這是師父偷藏在練功房的小黃書里說的！

    想到此後餘生都得躲在浴池邊，龍元樂委屈地哭了，可哭著哭著又忍不住笑了。

    不知為何難過中竟然有點不明不白的高興，他實在太沒出息了。

    想到自己這麼沒出息，他又想哭了。

    但哭著哭著，想到能看人洗澡，最後還是笑了。

    龍元樂從小就是個沒出息的人。

    不想當大俠，不想練絕世武功，也沒有腰纏萬貫的夢想。

    他知道自己沒出息，還知道上至師父，下至剛入門的小師弟，整個門派的人都沒出息。

    在那樣沒出息的小門派里長大，偶爾他會良心發現，自責自己不上進，但大部分時候還挺享受他那沒出息的人生。

    就像此時，他成了個隱形人，起初還急哭了，可著急一會後便釋懷了，大搖大擺地在魔教里亂晃著。

    做些什麼好呢？找個沒人的空房睡一覺吧，反正也沒人看得見他了，也不急著回去北辰派里回復任務。

    他繞了一圈，最後隨意選了間順眼的房間，感覺裡頭似乎沒人，便輕手輕腳地從窗跳進房裡。一跳進房裡，他不禁退了一步。

    好亂的房……

    只見那房間挺大，約有龍元樂在不賢谷的房間三倍大小。可大雖大，四處卻雜亂地扔著東西，看起來顯得狹窄不少。

    這樣的一間房，自然是有人住的，只是住在這裡的人不在房內。

    龍元樂在房裡轉了一圈，東看看西看看，最後停在了房內一處掛著布簾的門前。

    他看著眼前的布簾，發覺布簾後隱約有熱氣傳來，還有著些許香味。

    熱氣……什麼東西會有熱氣，總不會是廚房……浴池！

    浴池的存在仿若宣告著他的使命，他想也沒想，腦子一熱便從帘子底下滾了進去。

    滾進去，眼前霧氣蒙蒙，霧氣最濃處傳來水聲，正是一個浴池。

    霧氣之中，隱約能見有一人浸在浴池之中，一頭烏黑長髮披散著，白皙的背脊若隱若現，引人遐思。

    龍元樂吞了吞口水，躡手躡腳地走近。

    雖然不甚清楚，但看了這個背影他便心跳得越來越快。

    那是什麼人？

    這麼好看的背影，一定是一個特別好看的人，就像故事中的仙子一樣。

    龍元樂不敢靠得太近，就怕自己破壞了一幅美人出浴的美景……

    &啾！」

    浴池中的美人突然打了一個特別威猛的噴嚏，接著粗聲粗氣地罵了一聲，「操！鼻子終於通了……」

    「……」龍元樂僵在原地。

    &啾！哈啾！」美人又連打了幾個威猛的噴嚏，聲大如雷，十分有男子氣概。

    浴池中的美人隨意用手擰了擰頭髮，接著像條狗一樣甩了甩頭，從池子裡站起來。

    龍元樂退了兩步，不知該繼續看下去還是趕緊滾了。

    浴池邊有個竹簍，竹簍邊上掛著布巾。那人沒察覺到龍元樂就在附近，抽起布巾便背對著龍元樂擦起身體，一邊擦拭還一邊哼著亂七八糟的俚俗小曲子。

    他的皮膚白皙，身材健壯，連屁股也格外挺翹，一看就知是個長年練武之人。

    他先是擦背，再是擦手，接著又豪邁地抬起腿來把腿擦乾。

    他一抬腿，龍元樂就看到了他的那啥－－浴池中的美人是男人，還是個有著大丁丁的男人。

    龍元樂頓時覺得人生毫無樂趣，真想一頭溺死在浴池裡。

    他摀著疼痛的眼睛想走，但走了幾步卻又停下腳步。

    作為一個從小就常打人屁股、常被打屁股的人，看到了□□的屁股擺在眼前，總覺得不打可惜。既然來都來了、看都看了，還是打個屁股再走吧，反正那人也看不見他。

    他躡手躡腳慢慢靠近那人。

    那人擦完了腿，正蒙著頭擦頭髮，露著屁股毫無防備。

    龍元樂看準了時機，手起掌落，重重地朝著那人屁股拍下去。

    &

    那人登時摀住屁股，疼得嚎了一聲。

    那人摀住屁股，手上的布巾朝後一擺，正好蒙在龍元樂臉上。龍元樂突如其來地被遮住視線，腳一滑朝著前頭滾去，直滾到角落才手忙腳亂地把蒙住頭的濕布巾拿下來。

    &那人喊了一聲。

    怎麼這聲音有點熟悉……龍元樂想了想，卻又想不起來是誰。

    他貓著腰縮在牆角，以備隨時逃跑。

    霧氣蒙蒙，浴池邊水聲不斷，正好隱匿了龍元樂的聲息。

    那人在池邊繞了一圈，沒看到任何人，也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以為只是洗完澡後，腦袋不清楚所產生的幻覺。他摀著屁股，撓了撓頭，想再把頭髮擦乾些，卻發現布巾不見了。

    他似是也不以為意，隨手又從竹簍中拿了條布巾，擦著頭，光著身子便離開了。

    龍元樂依舊縮在角落，捏著濕答答的布巾不敢貿然離去。

    剛才隱約中看到了那人的臉，怎麼覺得……那人也長得挺像申屠博？

    他知道他的毛病又犯了，又將眾人的臉都混在一起了。

    申屠博這樣一個溫柔和藹的大俠，怎麼可能兇猛地打噴嚏，又怎麼會哼著奇怪的小曲子抬腿擦丁丁，更不會待在魔教中，自己一定是認錯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