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天將降大任於隱形人也

    那夜和申屠博一同喝了鍋雞湯後，龍元樂便回房睡了。隔日早晨醒來，他聽說申屠博在昨夜便已動身離去。

    他不曉得申屠博做什麼去了，只想像申屠博那般名門正派的大俠，自然是有許多要緊事情得辦，不像他那樣做了一整晚關於燉雞湯的美夢。

    申屠博離開前並未向龍元樂說清該在何時前去探查魔教所在，只是囑咐他千萬小心。因此他也沒急著出發，又在北辰派所在的千臨山逗留了幾日。

    英雄會並未結束，尚有許多江湖人世於千臨山上，成天比武喝酒，好不熱鬧。以前雖然在不賢谷當中成天和師兄弟嬉鬧，但龍元樂對其他人的熱鬧倒沒多大興趣。

    他每日早晨起來後便等著吃早飯，吃完後則在房裡修練內功。

    北辰派給他的客房環境甚是清幽，無人打攪，正方便練功。他時常往床鋪上一坐，將門派內的心法練個兩輪，待睜眼時，肚子便餓了，恰好又到了吃飯時候。

    飯畢，他也不消食，溜回房裡倒在床上便睡，一覺得睡一個時辰才願意醒。睡醒了，他便到千臨山的後山去練外功，順道隨意溜達，待到晚上時再回去蹭飯吃。

    這種日子簡直舒服得龍元樂都不想走了，真想一輩子都待在千臨山上不下去。

    不過這種沒出息的想法只維持了兩天，很快地龍元樂便打消了這念頭。

    打消念頭的原因不是什麼，而是他發現多日不見申屠博，他已經……忘了申屠博長什麼樣子了！

    龍元樂欲哭無淚，但又無可奈何。

    因為他有個嚴重毛病，就是老記不得人的相貌，縱使一個人見了許多回，他仍舊會將那個人與其他人搞混。

    就說他的師弟們，每回門派里來了新的師弟，他總得花上好長一段時間才能將師弟的臉記住。而這段時間裡頭，他不只記不住師弟的臉，還會將師弟和其他師兄弟的樣子搞混。

    甚至有一次，他還把師父誤認為是師弟，接著拍了師父的屁股一下……最後，在屁股被揍得差點開花結果的情況下，他有了深刻的教訓：以後別隨便認人，認不清臉就乾脆裝作不認識。

    可這法子雖然化解了不少麻煩，他內心裡難免不安。

    他才見過申屠博幾次而已，就算申屠博再帥他也記不住。現在，他看每個人都覺得像申屠博，吃飯時坐在旁邊的人像，去後山時走過的人也像，那天在花圃里澆花的小姑娘也像……每見到這些人一次，就像是提醒著他還沒出發似的，時時刻刻考驗著他的良心。

    終於，他決定出發了，他要趕緊去把申屠大俠給他的任務辦了。

    龍元樂啃著饅頭，愣愣地看著不遠處的牌樓。

    距離出發已經過了十來日，他終於到了地圖上標示的魔教所在之處。

    此處坐落於一個偏僻山城，甚為荒涼，方圓百里只有幾處人家，到了此處更是杳無人煙，就他一個人站在這。因此眼前這石牌樓雖是做得大氣，但卻顯得冷清。

    &個守門的也沒有……」龍元樂抬頭看著牌樓後似是無窮無盡的階梯一路向上延伸而去。

    他啃完了手上的饅頭，咂咂嘴，還覺得意猶未盡，便往行囊再一掏，發現行囊里已經空了。再往胸前一摸，只摸到他藏在胸口的兩顆饅頭。

    是最後兩顆饅頭了，再走到有賣吃食的地方又要一日，況且現在夕陽西下，也得等到明日才好動身。

    龍元樂一邊揉胸一邊想，捱餓對他來說可是家常便飯，可英雄會這陣子每天吃得不少，上路後又用了北辰派給他的盤纏，雖未大魚大肉，但也沒餓著，此時他可是千萬分不想再餓著肚子回去。

    既然如此，便只有一個方法了──

    去魔教里找點吃的。

    雖然申屠博讓他探過地方就回去，但現在他已打定了主意要上去摸點吃的再走。反正白拿了魔教的食物，也算是一種變相的討伐魔教，正適合他這種沒出息的小人物。

    想到又能吃東西，龍元樂精神都來了，甚至使出這些日子都沒用到的輕功，上山直攻魔教去了。

    他向來是個少根筋的人，光明正大地直接沿著階梯上去。

    說來奇怪，他這一路上山，原以為會有許多魔教門人駐守，卻發現毫無一人，整座山就像只有他一人似的，令他感到奇怪。

    不料奔了一陣，階梯卻像是被人硬生生截斷似的，眼前不見行道，只是極為陡峭、幾乎呈直線而上的山壁，再無路可走。

    原來就是這地勢，才不用人守門……

    龍元樂在峭壁前站了會，最後嘆了口氣，撫慰自己似地揉揉胸前的饅頭，捲起袖子開始手動爬山。

    許久，夕陽已落，滿身大汗又灰頭土臉的龍元樂終於來到山頂。

    龍元樂見到面前是一堵高聳的牆，牆後建築層層迭迭，隱約有些許微弱燈火，照得建築陰森無比，彷若山野怪談中鬼魅所幻化出來的房舍。

    龍元樂並未貿然進入，而是沿著牆走，繞到一處山地隆起的段落。那段落牆稍矮些，龍元樂便使了輕功攀到牆上，僅露出個頭窺探裡頭。

    只見從此處看進去，裡頭栽滿了各種花草，像是一片花圃。

    龍元樂跳入花圃，在一株桂花邊無聲無息地落地。

    這下，他可真是進了魔教里來了。

    既然都進來了，龍元樂便也沒有急著到處闖，以免打草驚蛇。他先在花圃里溜達了一圈，把那些小花小草都摸了一遍，又悠閒地摘了一根枯枝拿在手上玩。

    正走著，突然聽到腳步聲傳來。那腳步聲聽來倒也不像是練武之人，他隨即躲到棵樹上，自上而下地看著來人。

    來人是一個小丫鬟，約莫十三、四歲年紀，手裡端著個碗。

    小丫鬟在花圃中好一陣繞，走到某株不知名的植物旁，把碗中的東西倒在植物上，像在澆水。若是澆水也沒什麼奇怪，只是龍元樂卻聞到了一股血腥味，分明那小丫鬟澆在植物上的不是水，而是鮮血。

    這時龍元樂才注意到，那植物與花圃中其他植物不同。花圃中這麼多花草樹木，卻只有它生長在一塊大石頭上，不知是給人栽上去的，或是原本便長在那裡。方才龍元樂沒仔細看，現在看到了才覺得奇怪。

    而方才小丫鬟從澆血到離去，從未用手碰過那植物，像是極珍貴似的，不知是什麼寶貝。

    龍元樂好奇心大起，待小丫鬟走遠後便下樹查看。

    只見那株植物的枝幹從石頭裡生長出來，枝條上沒有半點葉片，又血滲入枝幹里，暗紅一片，看起來十分詭異。

    魔教里的東西絕對不是好東西，連株植物都得用血來澆灌。龍元樂一邊這麼想著，一邊流著口水。

    他不是對著淋在上面的血流口水，而是對枝條上長著的果子流口水。

    這植物雖不見花葉，卻長著五六顆雞蛋大的果子。那些果子生得飽滿，紅艷艷地鮮嫩欲滴，光是看著就能想像一口咬下後汁水有多甜美。

    不行了，為了天下和平，我得趕緊吃掉魔教的東西……龍元樂控制不住自己的手，摘了一顆下來，隨意擦了擦後便咬了一口。

    好吃！怎麼會這麼清甜！這麼多汁！龍元樂簡直想跪下來加入魔教了。

    魔教真是地靈人傑……不對，魔教真是太邪惡了，有這麼好吃的果子都不拿出來和大家分享，果然特別壞。

    龍元樂痛心疾首，咬牙又摘下一顆果子，喀滋喀滋地吃著，決心今日必得好好討伐魔教。

    他吃著果子，發現魔教的東西果然邪門，不知道有什麼邪術，他竟然、竟然吃得停不下來！手像被人操控似的，自動地伸出去摘下果子，又自動地放到嘴邊來，而嘴也自動一張一闔地咬著。

    龍元樂無奈地吃光所有果子，滿足地吸手指，實在太好吃了。

    風吹雲散，今夜的第一道月光終於照向龍元樂。

    月光照到龍元樂的身上，卻未形成影子，而是直直穿透過他的身體，照射到地面上。

    然而龍元樂尚未察覺任何不對勁，還吸著手指，正想找點水來洗手。他見不遠處有一窪池塘，便朝著池塘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