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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鳴月看著面前的茶盞,水面倒映出她皺起的眉頭:
「我怎麼不生氣?我上輩、我小的時候,覺得書就是一種很厲害的東西,畢竟是教人學識的,所以就憑這些名著本身的榮譽和噱頭,讓我忍不住試圖去理解和認同作者的觀念……」
「書里的都是對的,我該向書學習,這算是一種對學術的盲目崇拜嗎?可這些學術榮譽背後是什麼?這些榮譽屬於誰?哦,我讀的大部分名著不都是男人寫的?可我當時是真心認為他們好厲害。」
「後來才知道,這些厲害的人里,有靠死纏爛打高攀上貴女後轉頭就出軌的渣男(scw);有借了妻子的智慧研究出著名理論卻隻字不提妻子名字並且拋棄之讓她餘生悽慘、自己卻享盡榮華富貴的人渣(ayst)……」
「甚至……」季鳴月扭頭朝二人嘲諷一笑,「還有家暴殺了妻兒、卻在自己的詩詞中寫自己對妻兒如何深情關愛的神經病(gc)。」
「真有此事?這些都是誰啊,我怎麼沒聽過。」方景星對這些八卦很是驚奇,義憤填膺道,「世上竟有如此衣冠禽獸的混蛋?你同我說說,我還算有點人脈,給他們點教訓!」
「……不重要。」季鳴月長長吁出一口氣,「我承認,他們雖品行不端但傑出有才華。我們大部分普通人腦子裡都有泡,像這案子中傳流聞的百姓一樣盲目推崇他們才華順便上升到個人的行為蠢得很常見,所以我只是……」
她拿起一張寫了最多字的字懟到兩人面前:
「對這些被他們糟蹋了的、有意被他們埋沒名字的所謂『成功男人背後的女人』感到生氣罷了。」
常許接過那張紙,上面寫了很多字,原來是無雙店大賽後臭名遠昭的、蘇文清罵吳聲的詩……
嗯?可這吳聲不就是?
【可笑!不過是個不敢拋頭露面的鼠輩罷了……被一干隨波逐流的烏合之眾趁浪逐波地捧上高位,什麼破詩都能吹出花來……】
【吳公子,你不過是拿捏了這些愚民的可笑心理,寫一些他們想看的……你是厲害,哄得了自己,還能哄別人,小女子自愧不如啊。】
【……你如今的名聲究竟是誰給你造就的聲勢?他們愛的是你的詩嗎,不過是愛代入詩中的自己罷了!瞧不起我詩中的一草一木,也不過是因為瞧不上我這個種花的女人!】
【吳公子,你如何了不起,怎麼不敢出來與我當面對質?怎麼不讓世人親眼一見你的妙筆生花?你要隱姓埋名多久?你在忌憚什麼?呵,你也不過是個懦弱、趨炎附勢的膽小鬼,我瞧不起你。】
「當時我就覺得這罵得有些奇怪,」季鳴月拿起茶盞喝了一口,「仔細看看,其實蘇文清罵更多的是那些推崇吳聲的愚民,說他們被拿捏了心裡,說他們隨波逐流,說他們愛的是詩中代入的自己……」
「喜歡吳聲的詩的大部分是男人,所以蘇文清一是在罵那些男的有眼無珠、有偏見,看不起女人寫的詩,她覺得他們喜歡吳聲的詩就相當於喜歡看《入仕途》話本,把自己代入男主,體驗一下幻想中……」
「賢妻扶我凌雲志,我還賢妻三千後宮的人生,呵。」
看過《入仕途》的方景星:……準確的。
看過一些類似《入仕途》話本的常許:……一針見血的。
季鳴月繼續道:「第二呢,罵的是吳聲本人,也就是她自己。她埋怨自己沒有勇氣站出來承認自己就是吳聲,還說自己是趨炎附勢、懦弱的膽小鬼……這蘇文清罵起自己來也這麼恨,她已經陷入了一種極端的情緒中。」
「她沒有過錯,」常許細細看著那紙上某一處仿佛被水跡浸透過的痕跡,「卻在責怪自己,定是很無助吧?」
方景星手一攤:「那還能怎麼辦呢?說出去也不會有人信的。連一個面都沒露過的吳聲都能被這麼夸出花來,誰會信一個在太學當了六年詩賦教授的袁代居然抄襲一個花師啊?是我我也鬱悶。」
「沒事,」常許扯了扯嘴角,「等案子勘破,官府的公告貼出,真相便會公之於眾,屬於蘇文清的清白和聲譽都會回來。」
方景星小聲嘟囔:「可惜人都死了……」
「她去死是她傻,」季鳴月冷哼一聲,「反正我就是見不慣屬於我的榮耀被人奪走,更見不慣千百年後,某些人渣的作品還能被大力推崇、他的思想被大肆宣揚、荼毒後人……」
方景星「啊」了一聲:「千百年後?你想的也太遠了吧。再說難道人們就沒有明辨是非的能力了?」
季鳴月道:「你以為誰都像我一樣聰明?我告訴你,到時候他們還會說『你看寫這些名著的作者都是男人,果然男人就是比女人厲害聰明有文化』,然後繼續被作品中的男強女弱思想滲透……」
方景星:……
等等,怎麼就變成這個高度了?
常許倒是挺認真思考她說的話的:
「真會有人如此認為嗎?可就大誠來說,女子能讀書也不過是先帝才開始的事,能入仕途,才是近幾年的政策,但政策出了,人們的思維卻未改變,形成了目前如此不對等的人數,這本就不能做比較,更何況……」
他看向滿桌子寫滿詩詞的紙張:「確實有許多女子或是不圖名利在深閨中默默支撐家中男子事業,或是同蘇文清一般被人搶去名聲……真正能出頭的少之又少。」
季鳴月:「是少之又少少少少少。」
常許:……行行行行行。
三人又嘰里呱啦了一堆,商量好明天怎麼把案情和證據梳理好和宋司理說,說著說著方景星想到了什麼,匆匆跑了出去,沒過一會兒又跑了回來,手上拿著一張疊起來的紙:
「你們剛剛的話提醒我了,與其我們仨拿著這些詩詞去證明吳聲就是蘇文清,不如直接去找吳聲留給幾個旅店的小紙條唄,驗證一下字跡就行了。喏,這是無雙店的,他們還留著,不過只留了他參加無雙店大賽的那張。」
季鳴月拿過紙條一看,上面的字跡確實是蘇文清的,她頓時又抓心撓肝啊:「可惡,如果早想到去找這些紙條,看了字跡不就能認出來了?搞得我們到現在才知道吳聲的真實身份……」
「別這麼想,」常許安慰她,「畢竟在這之前,我們覺得吳聲就是吳聲,找他的紙條又沒處比較,也沒必要。」
季鳴月很會放過自己:「哦,是哦。」
方景星道:「那這樣,我們明早上去幾個旅店看看還能不能找到這些紙條,等一併收集齊了,再去司理院?」
就這麼決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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