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鞫獄房中瞧不見外邊的天色，出來的時候天還未黑，雨不知何時停了，雨過天晴之後的天色是青灰色的暗淡。
季鳴月呼出一口氣，好不容易結了案子，感覺心中也不算是輕鬆。
高雙……是她沒接觸過的兇手類型。
雖說最後的結果是對的，但過程中她做出了不少不算得當的判斷，這讓她有些不爽，想她當時可是信誓旦旦地說高雙殺了那麼多貓，定是個知人知面不知心的大壞蛋……
嘖，不能說不對吧，但是情況沒有百分之百符合。
不過這能怪她嗎？還不是那高雙另類……居然真讓她碰見了可以壓制自己惡念的變態人格，這可真是太少見了，更何況是在沒有系統教育的古代，也不知道這高雙先前經歷過什麼，道德觀還是不錯的。
或者還有一個可能，每一個變態人格的「返祖」「反社會」程度都有所不同，但這樣的案例少、就是現代的研究也不算通透，具體還得看人，反正總而言之……
季鳴月：對，都怪高雙的奇葩！
想到這，季鳴月決定放過自己，心裡因此頓時開心不少，轉頭一看，卻見到一個還沒放過自己的人——可憐兮兮的向思寧。
「思寧？」
季鳴月拍拍她的肩膀，喚回她的思緒：「你還想啥呢？」
向思寧轉過頭來，眼眶含淚：「鳴月……」
見兩個姑娘一副要說話的架勢，宋書遠等人默契地悄聲離開了。
季鳴月：……沒有人留下來幫我安慰一下人？
「我明明已經接受了鄭婉兒死去的事實，我也不知道為什麼現在這麼難過。」向思寧努力忍著淚水，「我……我本來以為，她生前是多麼快樂自在，應有盡有，如此她死後，我便可以去恨那個殺了她的人……」
「可是高雙卻說，她可能是自願、是解脫……我沒有辦法為她高興。」向思寧搖搖頭，「我、我不明白……」
「你不明白才是正常的，」季鳴月嘆了口氣，「也許鄭婉兒也不想你明白。你看，先前我們不還奇怪為什麼她順勢而為欺瞞任嬌嬌自己離開歡凡樓的真相嗎？說不定她也不想任嬌嬌明白。」
「可是我想明白。」向思寧道，「鳴月，你是不是知道？」
「我……」
季鳴月心想你這不是為難我嗎，不過她還是仔細想了想，斟酌道：「其實……我話說得難聽，你別生氣啊。」
向思寧抽抽鼻涕，搖頭：「不會。」
季鳴月嘆了口氣道：「其實我覺得啊，雖然鄭婉兒已經站到了最高處，成為歡凡樓的行首，但她在某些方面上，還比不上任嬌嬌、芙蓉姑娘和小紅呢……倒是和孫二娘有些相似。」
「……什麼意思？」
「可能和她小時候的經歷有關吧，」季鳴月道，「也許對你來說，被父母拋棄是一件痛苦的事，但對被選擇的鄭婉兒來說也是如此。你看高雙說的那些，鄭婉兒一直在因為你被拋棄的事愧疚、可為什麼拋棄你的人不是她，她卻在愧疚？」
季鳴月細細回想起高雙口中的鄭婉兒：
「因為……她其實是在慶幸，慶幸自己比你年長，所以才僥倖留了下來。她覺得若是她比你年幼的話，被留下來的就是你了……真相也確實如此，她不糊塗、很聰明地想明白了這一點，知道自己對你爹娘來說不是那個無可替代的女兒。這讓她沒有安全感。」
「趙姑姑說，她來到海州後就沒有再回去過，難道真是她不想回去？你不覺得像是不敢嗎？或者說……她其實知道，自己對家人的價值不是陪伴，而是一封封裝著錢的家書，若是回去了……」
季鳴月抬眼看向思寧：
「你認為你的親爹親娘會不會和你的養母一樣，一邊用著她的錢、一邊又覺得骯髒呢？」
向思寧雙眼睜得大大的，瞳孔表面覆蓋著水光。
會，她知道，答案肯定是會。
「所以她不回去是為了她家人著想……當然也是為了保護自己，倒不是害怕聽到那些街坊的編排，她都是歡凡樓行首了，這些無關之人的話對她來說習以為常；可是她內心深處，還是害怕看到父母弟弟厭惡抗拒又討好的眼神……」
向思寧深深覺得就是這樣的。
因為養母也是這樣的，即使鄭婉兒是在資助她、養母好像是順帶的，可自覺受了這「不願拒絕」的恩惠之後，養母對鄭婉兒的態度就如季鳴月所說的這般：
討好她，希望她給更多錢。
厭惡又抗拒她，覺得她是風塵女子，回來會被街坊指指點點。
向思寧想，這些她遲遲才明白的事，原來鄭婉兒這麼早就知道了。
而她，卻曾經因為親父母的拋棄、養母的挑撥離間去對她產生抗拒和……厭惡，即使心中懷著感激和艷羨，但這複雜的情緒快將她淹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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