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拉攏你。」
此話一出,秦如清又是翻了個白眼。
好署長禮貌地問：「可以進來嗎？」
秦如清呵了一聲，「您想怎麼進來？」
「將瓦掀個洞進來。」署長很淡定。
那您還挺牛。秦如清沒問他為什麼不走正門，跟奇葩講什麼道理呢。
秦如清沉默的時間太長,好署長已經有些不耐煩了,「可以嗎？」
「不可以！」秦如清果斷拒絕，翻身坐起,施法換了身衣裙後推開門走出去。
抬頭，第五翎羽背手站在屋頂,聽見響動，朝這個方向看過來，正好承接上秦如清的目光。
看見秦如清,他揚起唇，伸手揮了揮衣袖，像是打招呼。袖擺的金色繡線在月色照耀下發出一種流光溢彩的色澤。
騷包。秦如清心裡評價了一句,面上卻沒有表情，張口的第一句話就是：「下來！」
短促有力的兩個字，代表她強硬的態度。秦如清不是很喜歡有人站在這個角度和她說話。
這人如果是白天來,好好地走正門，她說不定會嬉皮笑臉端起一個好後輩的態度裝一裝。結果這人偏偏大半夜來,不走門走屋頂,那就是很私人的意思了。
就別怪她態度隨意。
像貓兒落地的感覺,幾乎是秦如清話音剛落，他就已經來至近前。甩了甩大袖，第五翎羽笑：「為何生氣呢？」
秦如清的面容就是這樣，笑起來明艷逼人，冷起來又拒人於千里之外。
「沒生氣，單純煩你。煩你擾了我的好夢。」秦如清轉身往外走。這裡顯然不是說話的好地方。
第五翎羽哦一聲,「那還真抱歉。」若是他面上逗弄人成功那種笑盈盈的表情能收斂一些的話，可信度會更高。
他長腿邁動，幾步追上秦如清，二人並肩而行，行至上次說話的湖心亭中。
因為是晚上，湖面澄明地印著一輪月影，兼而繚繞著淡薄的霧氣。晚上確實是另一番景致。
秦如清被月影吸引，停了下來，盯了倒映的月亮一會兒，秦如清忽而雙指併攏，施法擊出一道火光。
水中的月亮頓時支離破碎。
背後傳來嗤地一聲，「真是個不懂欣賞的小丫頭，你這樣破壞，不用多久，月影又會自動復原了。」
秦如清斜了他一眼，「我樂意。」目光重新投向湖面，又道：「誰說月影會自動復原了？」
指尖輕點，一縷白光飛出，有什麼東西落入湖面的聲音，第五翎羽看過去，發現是一盞形似蓮花的燈？等湖面平靜，散發出月暈一樣瑩潤光澤的蓮花燈正正好將月亮遮住。
可不就是沒有月影了。
第五翎羽不知為何笑了一下，「神器胚子？可惜還差了點火候。」
秦如清不悅地攏起眉，轉過來打斷他：「您晚上過來找我不會就是為了要和我賞月的吧？」
感覺出這話語背後的維護之意，第五翎羽靜靜凝望了她一會兒，才說：「來問你之前的事情考慮得怎麼樣了。」
秦如清裝傻，「什麼事？」
「又開始打馬虎眼了？自然是來我蓬萊仙島修習的事。」
秦如清默了一會兒，突然抬眸，有些微哂地反問了一句：「到底是誰一直在打馬虎眼啊？」
話軟軟的，好像莫名帶刺。第五翎羽眼眸微動，細看她，發現那一抬眼的微諷已經消失。風過無痕，一切仿佛都只是錯覺。
秦如清已經笑盈盈地開口了：「被第五世家看好，被署長看好是如清的榮幸，只不過，如清自知能力有限，若是署長不告知第五家究竟想讓如清做什麼，怕是一個不好，就要誤了大事。」
一直說拉攏拉攏，但是只提好處不提要求，未免讓人覺得前方是個叫人惶恐的深淵，一不小心就會行差踏錯了。
這些上層世家有時候真的喜歡說話留一半。有些事不方便說，行，可以理解。但是都到這份上了還一直支支吾吾，未免讓人覺得，很沒必要。
秦如清已經不耐煩再跟他們周旋，如果今晚再聽不到任何實質性的乾貨，她打定主意，明天一早就走。
進修的事自己想辦法。從來也都沒靠過別人，這從來就不是什麼大問題。
這一次，第五翎羽終於清晰感知到她微笑背後的惱怒。有些新奇，又好像有些理解。
畢竟他一直說拉攏，卻從不告知究竟想讓她做什麼。以秦如清的脾性，因此升起戒心，有所防備、甚至開腔諷刺，實在太過正常。
第五翎羽反而笑起來，終於開口，似乎要打算與她明說了。
「你知道仙墓嗎？」
仙墓？秦如清眼眸微動。
之前在心魂洞府，那個鬼哭狼嚎的怨魂還想跟她做交易，叫她去仙墓找風家老祖風扶搖傳話。
只不過他所留下的魂源印記最後也被風署長抹去了，秦如清更是懶得為他跑這麼一趟，因為很可能會為自己引來大麻煩。
心魂洞府一趟，秦如清得到了一顆拳頭大的魂源石，吸收了之後，提升了魂力。以為這件事就此了解，沒想到再次聽到仙墓兩個字。
她頃刻之間就反應過來，這地方恐怕大有玄機。
秦如清不動聲色地嗯了一聲，道：「知道。仙墓是歸墟裡面埋葬大能的墓地。」
「那你可知，仙墓並非所有人都能進？」
仙墓有篩選標準？秦如清又點頭，坦誠：「之前在心魂洞府，那個強大怨魂就跟我說了，說只有我最有可能進入仙墓。」
想要套出更多信息，有些地方就必須得說實話。百族大會選手的表現外界是有獲知渠道的，至少四位署長就知道，不然風琴雪後面不會刻意過來將她魂源石上的印記抹去。
秦如清就有十成把握，這傢伙也知道這件事。問出前頭那兩個問題也是在故意套她話試探呢。
果然，第五翎羽輕輕撫掌，像是回答，又像是誇讚：「憑你金榜三響的仙品資質，若還不能進入仙墓，這世上怕就沒幾個人能進去了。」
秦如清做出洗耳恭聽的姿勢。
「仙墓一直處於半封印的狀態，而我們，想將仙墓打開或是，讓更多人進入仙墓。」
這個讓更多人自然就是那些能進歸墟但卻進不了仙墓的那一波。
秦如清點頭，帶著點好奇，又像是隨口問：「又為何要那麼多人進入仙墓呢？進仙墓有什麼好處嗎？」
「你真的想不到嗎？」鳳眸含笑睨了她一眼，意有所指。
哼。秦如清扯了扯嘴角，目視前方：「大概是為了機緣、傳承吧。既然是埋葬大能的地方，那得到傳承的機會肯定要比其他地方要高了。」
「所以，我們仙品這麼拉攏你，也是想要得到傳承。墓地深處有我們想要的傳承。但想要進入墓地深處探尋，就得需要你這樣的仙品種子幫我們打開封印。」
秦如清微笑，點點下巴，用一種誇張的恍悟表情說：「想不到我這麼有價值。」
「那署長之前在西嶺說要帶我去一個地方，到底是仙墓，還是第六域？」
第五翎羽揚眉：「你連第六域都知道了？」
「從南嶺署長口中誆來的。」秦如清今天就是主打一個坦誠。
「第五子彥。」第五翎羽念出了南嶺署長的名字，嗤了一聲，「那個傻子，能被你誆出來不算奇怪。」
「所以，回答呢？」
「回答就是，既可以代表第六域，也可以代表仙墓。」第五翎羽湊近一步，看著有點惡劣地揚起唇，「你知道你當時的承諾已經帶上了規則印記嗎？」
「你是代表我第五仙品世家，代表我第五翎羽這句——你若是違背，將會受到超乎想像的懲罰哦。」
他像是惡劣地開了個玩笑，可又叫人莫名覺得毛骨悚然。
秦如清沒有表情，甚至微笑著哦了一聲，輕飄飄地說：「原來從那時候開始，署長就已經在埋線了啊。」
秦如清又開始喊署長了。
第五翎羽直起身，表情平淡，「埋線算不上，只不過好不容易遇上你這樣的好苗子，可不得看緊點。」
「那署長能因此得到什麼好處呢？如清也有點好奇呢。」
第五翎羽理理袖子，又將雙手背起。他確實有一副寬廣挺拔的肩背，適合穿這樣廣袖飄逸的袍服。
「我能得到的好處大約就是，有了你那句承諾，若是進仙墓或者第六域真得了什麼傳承，未來這個傳承也會有我一份。」
秦如清哇哇地笑起來，「那豈不是說我在給署長做工？」
「那倒也不算吧，畢竟傳承是你實打實得到的，只不過分我一份而已。」
只不過是分我一份，好輕巧的話。被算計著賣命給別人打工，工資還要分別人一半。最後老闆說，我給了你工資，你也不虧。
秦如清也懶得笑了，「署長這麼坦誠，不怕我因此惱怒，再不願跟你、跟第五家合作了嗎？有今晚這番話，我憑此轉投風氏，也是很有可能的。」
第五翎羽卻很篤定：「你心裡惱極了風氏包庇方家，又怎會願意轉投風氏？」
「而且風氏族中已有仙品種子。」言下之意，你在我第五家才是搶手貨。
秦如清：「那署長可瞧出我現在心裡也惱極了你？已經想著要跟你打一架然後撕破臉了。」
第五翎羽哈哈大笑，「我瞧出來了，但我知道你更惜命！」
「有規則印記在前，還有實力差距在後，你不會動手的。」
秦如清翻了個白眼，「署長何必要與我說得那麼清楚，顯然憑此一晚，署長在我跟前的好印象蕩然無存。」
「原來我在你跟前還有好印象嗎？」第五翎羽像是有點意外，他翹起的嘴角沒有放下來，「而且，一開始不是你要問的嗎？」
「你想知道真相，惱怒我對你隱瞞，現在我說了實話，你又不高興了。」
「可見實話總是難聽的。」秦如清微哂了一下，看著湖面瑩亮的蓮燈，「所以，好處。署長既然這麼了解我，肯定曉得我最在意這個了。」
似有晚風拂過，撩起秦如清的一絲頭髮，空氣中隱隱盪起蓮香。如水的月光中，青絲隨風繞出一個婉轉的弧度，清晰，柔亮。
第五翎羽好奇地盯著，有一瞬間升起一種奇異的感受，想伸手去接。餘光陡然看見蓮燈閃爍，隱隱有往這邊靠近的趨勢。
如此防備。
第五翎羽笑了一下，手也無趣地放下。目視前方，平淡地說：
「好處就是，第一，第五世家會在接下來的日子裡庇護秦家。」
「我知道你前些日子鬧那麼大是想將秦方兩族的事攤開在世人面前，叫方家忌憚。只是，方氏本身有金品實力，背後又有人照拂，若他們當真撕破臉不講道理，你恐怕也沒什麼辦法。」
「想必你也在擔心這個。如今有我這句承諾，秦氏必然安然無虞，你可以全然放手做自己的事了。」
「第二，仙品級別的進修訓練。第五家會將你當成嫡系子弟，按仙品資質，最高規格培養。離進歸墟還有五年，這五年中，你的實力會比現在有突飛猛進的增長。你將會成為真正的仙品種子。」
「第三，你會知道一些關於道體進階的事情。那一定是你當前階段非常想要了解的。」
第五翎羽說完，亭中安靜了好一會兒，似乎只能聽到岸上傳來的吱嘎蟬鳴聲。
秦如清扭過頭，用一種很神異，很驚奇的眼神打量第五翎羽。
「署長，你真的好了解我哦~」字字句句，都說在了她的心坎上，實在叫人無法拒絕。
她的眼睛多瑩亮啊，叫被注視的第五翎羽都怔了一瞬。然後他又開始哈哈大笑起來。
秦如清無視這笑聲，平淡地扭過去看向湖面，她似乎是提了一個完全不相干的問題：
「之前我在小浮空中帶走的神絲有多少？」
「一千縷。」秦如清話題轉得快，第五翎羽也接得快。
「小浮空一千縷，大會第一名獎勵一千縷，我現在有兩千縷神絲。這玩意我現在能用嗎？」
「你是可以用，但是我更建議你出歸墟之後用。你家不是有個結丹老祖？讓她用或許會更好。」
秦如清繼續問：
「第五世家有那種能讓年輕人資質提升的靈藥嗎？是那種已經過了養靈期，甚至快築基的年輕人。」
這次第五翎羽倒是意外看了她一眼，還是點頭：「有。」
這次秦如清轉過來，定定看著他，目光平靜卻鋒利：
「我要你再給我一千縷神絲，一枚元嬰果，以及一份方才說的能提升資質的靈藥。」
這好像是獅子大開口，可第五翎羽想了一下，卻說，好。沒有問為什麼。
真大方，看來還是要少了。
秦如清嘴角勾起一個微妙的弧度。砍過價的都知道，若是報出一個數，對方一口答應，那說明數報少了，對方一定穩賺不賠。
可惜她已經不想在這方面糾纏。秦如清施法抄起蓮燈，轉身欲走，似乎一秒也不想在這裡多呆。
看見那蓮燈，第五翎羽含笑的眼眸終於收起，伸手拉住她。
嘴上還是笑的：「問完所有你想知道的，要到你需要的，然後轉身就走？」
秦如清終於不再是那副沒有表情的表情。她學著第五翎羽的樣子高高牽起嘴角，露出一個惡劣的嗤笑。
甚至給了他一個白眼。
「那不然呢。」
且行且看！
能算計姑奶奶到這份上的，身上最後能剩一根毛算她輸！
第五翎羽再次從這個眼神中看見了曾經那個，在西嶺大殿一臉野望，天不怕地不怕，像蠻荒小獸一樣的秦如清。
不知怎的，他因為這個眼神興奮起來，甚至想研究一下那樣的神采從何而來。
可秦如清卻抱著蓮燈，直接旋身而出，她甚至連亭廊那點彎路都不願走，直接輕點湖面，裙擺掀動，幾下就沒了影。
正可謂是：
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得了好處就走，堅決不多給一個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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